146、第146章_[综]英雄失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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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6、第146章

  迷雾迷雾,又是迷雾。

  中原中也在雾中狂奔,一边走一边喊:“有没有人!喂,有没有人!”

  事情有变,直到刚才为止,他还能听见人与人搏斗之声,野兽般的嘶吼、肉/体的碰撞之类,在某个时间点后声音都消失了。

  也不能这么说,他过一会儿又听见响声,从远处传来的,照例是打斗,动静非凡,中原中也确定自己的视力没问题,他看见了迷蒙的萤火在雾中明灭不定。

  [异能力?]中原中也心中念叨,却也见怪不怪,世界上异能力者千千万,凭什么幽灵船上就没有?

  然而下一秒,他就隐约了解到与异能力者战斗的是什么,在中原中也面前,身躯庞大的蛇类拔地而起,它背上有鳞甲,鳞甲冒着兵戈的铁锈气,鳞甲之上又负一层红光,红光他看着太眼熟了,被他异能抬起的石块哪个不冒红光?

  中原中也的记忆有断层,打他有意识起自己就是幼童的形态,至于藏在他灵魂深处的荒霸吐,他了解不多,仅停留在“知道姓名”与“自己是容器”两层次。他私下认为知道名字就可以查到很多,为此中原中也多次溜入东京国立图书馆内,寻找荒霸吐的资料。

  日本神明众多,神系混乱,一名字牵扯出不少传奇史料,他先查到了“斗尖荒霸吐”,是日本传说中的神枪,枪上寄宿土著神,邪马台国的土著供奉荒霸吐神。还有史料将其与荒神联系在一起,荒神的指向更加多元化,有说是掌管火的神明,有说是带来灾厄的神明,还有什么掌握山川河流小神的说法,他就算是埋头苦思敏想三天三夜,也无法理清逻辑,若中原中也再大一点,又有合理的身份,再加上时间充裕,说不定就去访问民俗学家了,他是个聪明人,很明白“知识就是力量”,对贫民窟常有的反智论断不感兴趣,只可惜中原中也年纪太小,又拖着大累赘“羊”,探寻计划暂时搁浅。

  他印象最深刻的是,一卷史料中将荒神的形象具体化,就是蛇,巨大的蛇,而现在,呈现在他面前的就是蛇,他吐蛇信子,口滴涎水,背上的鳞甲——哪里是鳞甲,分明是神枪的刃。

  他在心中嘲笑,异能力的实体也太没新意,干脆把与荒神有关的传说特质糅合在一起。

  “正好。”他毫不畏惧,掰掰手指头,作活动筋骨动作,“在船上憋了这么多天,是时候要运动运动了。”悬挂在嘴角的笑容相当自信,“我早就想会会你了,冒牌荒神!”

  /他永远热血,永远光辉,永远强大。/

  太宰治在书页上如是写道。

  他提笔思考一会儿,最后决定写上大段的分析与心理描写,在太宰手下,“书”不是书,它是最简单的笔记本,记录工具,甚至还没有横条格,对此太宰治不太愉快,他喜欢把字写得漂漂亮亮,这可能是童年教育的遗留物。

  /我很喜欢中也君,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,消太当年看我说不定就如此,富有潜力的后辈,性格、处事方法完全不同,甚至与我走俩极端,看他却忍不住心生欢喜,人都是爱自己不曾拥有的事物,这句话说得很好,人就是贪婪的。

  对中也君的喜爱像是看见了石缝里长出的花,残酷顽强且美,他跟修治君的相处可说是犬猿之仲,他们彼此都不会承认是对方的朋友,却有默契,会一起击败强大的敌人,1+1效用大于2。

  我希望修治君是被花劈开的顽石。/

  他还有想写的,但有关中原中也的小片段到此为止了。

  ……

  乱象发生时,卡拉马佐夫在做什么。

  他什么也没做,只是跪在房间里,对着童贞女玛利亚的塑像祈祷。

  由于是从书中诞生的,他该是无国界无政府人士,即使形象塑造时借鉴了斯拉夫人的特征,也不应该坚定信仰俄罗斯的宗教。但他是不同的,以日漫式的话语进行描述,就是在创造他时,作者捏造了完整的人设,包括他的长相、国籍、信仰、爱好、性格、思考方式等等等等,人类该拥有的无形之物都被填充进他身体里,卡拉马佐夫生而知之,是有血有肉的人。

  他不感到空虚,只是游离感如影随行,漂泊的人都如此,他能说自己是俄罗斯人,却不能说他爱俄罗斯。

  太宰治创立他时想到了上辈子看过的书,比方说《卡拉马佐夫兄弟》之类,当然最后的成品与这本书的关系并不是很大,他只是玩笑似的把名字冠在创造出来的人头上,以惋惜本世界不曾诞生的名著。

  其实问题不大,一个希特勒死了在相同的时间内还会有另一人代替他,文学作品也是,田山花袋还是小孩子,20世纪早期依旧出现了日本自然主义文学的经典作,只是不叫《棉被》而是换了个名字,娟子姑娘没有被塑造出来,却有了芳子姑娘,伕子姑娘,社会就是如此,向前滚动时从来不等特定的人,于是他只能把陀思妥耶夫斯基留下的瑰宝放置在心里,偶尔拿出来品味一下。

  话题扯回来,在太宰治的设定中,卡拉马佐夫对东正教有所了解,但他不信教,他信封书,你让书的造物相信上帝也太难了。

  有信仰又要有实物载体,他不想拿葛拉西安的智慧书当作书的本体,兜兜转转一圈竟然在房间里放了圣母玛利亚的像。

  [请您保佑我度过难关。]他什么都不想,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,根本愿望是希望自己活下去。

  卡拉马佐夫的智商比普通人类高,却与太宰治相去甚远,甚至比不过涩泽龙彦,他明白自己是案板上的鱼肉,不敢跟太宰治呛声,怀着私心帮涩泽龙彦递请帖,希望他们能够咬狗窝里斗死了,那他就能重获自由。

  想着想着,五脏六腑却变得十分疼痛,绝对不是幻想中的感觉,而是真的,至于脑子也晕晕乎乎的,像是吸多了烟雾。

  船桅、立柱、甲板……伴随普通人激烈的打斗,船以想象不到的速度在受损,大姑大姑的鲜血呈放射状洒落在木地板上,卡拉马佐夫蜷缩身体,动作好比虾米。

  [怎么、怎么回事。]

  [到底是怎么回事!]

  [好痛啊好痛啊!]

  他疼得在地上打滚。

  烟雾更浓,穿黄金铠甲的异能力,悄无声息地站在他面前。

  /卡拉马佐夫的生命与船相连。/他只得到了一行字。

  ……

  费奥多尔在做什么,他试图杀死自己的异能力,他把异能力当作伊万先生的延续,那时他必须杀死的,或许是巧合,他异能力的形象是耄耋老人,身材干瘦,表情看不清,和躺在床上的已经死的人一模一样。

  小孩儿的眼球还是像玻璃珠子,太通透了,什么情感也无,好看是好看,却未免让人恐惧,他身材瘦弱,此刻手持餐刀,若有外人在更相信餐刀的装饰作用大于伤害效果,不过费奥多尔似乎打定主意拿餐刀杀人。

  太宰治分给费奥多尔的字比想象得少太多,他一共只写了以下这点儿:

  /费奥多尔自降为商品混上幽灵船,伊万先生要死了,寻找续命方法。/

  就这点儿,没了。

  年轻的太宰先生有太多名头,其中之一就是社会活动家,他十六七岁时在日本驻俄罗斯大使馆干过一段时间,名义上是公派人员,却被指使运用他超人一等的记忆力与分析能力打听秘密,可以说他是放在台面上的谍报人员,俄罗斯人要怨恨就怨恨同一时代没有诞生足以与太宰治媲美的天才。

  很快他的活动范围不局限在莫斯科,阿迪格共和国、萨马拉州……俄罗斯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他的足迹,他沿西伯利亚大铁路环游联邦,在富裕的喀山被伊万先生宴请。伊万先生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,出门要乘坐轮椅,他硬生生从对方的老干柴脸中看出了其年轻时的样貌,还多注意了伊尔夫费因斯家族的显性基因,男性特有的钩状耳垂。

  时隔几月,他在冰原上发现的孩子表现出了相同的性状,同时他长相与伊万先生肖似。

  找到了。

  /费奥多尔、费奥多尔、费奥多尔

  他肯定会走到那一步,犯下修治君被制止的错误,弑亲,无论杀死多少人罪孽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,倒不是说生命有三六九等,只是对天生聪慧的小怪物们来说,与人类连接的绳索另一端就挂在亲人身上,杀死亲人意味着什么,意味着斩断人性,意味亲手解开锚,成为在异度空间漂泊的代码,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希望修治君保佑人类的特点,他或许会因此怨恨我,死前却绝对会感谢我。

  这孩子,费奥多尔注定要不成为人的。

  他们肯定会自相残杀,我希望人类性能帮到修治君,人性高于一切,现在我能这么说。

  悲、喜、善良、正义、友情、爱,老掉牙的问题,但这些情感赋予人超越自我的力量,非人的怪物战胜不了人类之心。/

  他过早预言了两人的未来。

  ……

  津岛修治行走在茫茫迷雾中,他消失了一会儿,随即又回到人间。

  涩泽龙彦的异能力可让普通人消失,这条定律在他身上生效得不够彻底,他重新出现了。

  那津岛修治是异能力者吗,可能又不是,他身前没有忽然跳出异能力给其添堵。

  涩泽龙彦要是发现他的异状,定会欢欣鼓舞,为自己找到了难得的实验材料,以前也出现过相同情况,一个人,他处在“异能力正在觉醒”的过程中,于是能够在涩泽的空间内随意走,异能力模拟人没出现。

  他该是相同情况,否则还有别的可能吗。

  津岛修治不知道那么多,他只是本能认为不对,路上目睹了几次异能力结晶杀死原主人的局面后,当机立断往船舱里奔,他猜测异空间可解决乱象,至于如何解决,暂时没想清楚。

  向下、向下、向下。

  他没停下思考,奔跑的同时大脑高速旋转,有关中原中也性命的疑问在脑里停留秒,自身不同之处停留3秒,剩下时间全给太宰治。

  他还没从世界观破碎的冲击里缓过来。

  [他在哪里,不会也被异能力缠住了吧?]

  [不,不会,他从来不做浪费力气的事,更何况他的异能力并没有攻击力。]

  [更何况,他的异能力真的会变成人吗?]

  上次苦苦寻找的门畅通无阻地出现在他面前,津岛修治却没松一口气,他横冲直撞,直接进门,随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合上。

  [我应该……]还没想好该怎么做,脚下的地就大幅度晃荡,他一时不察,无法站立,倒在地上。

  “怎么回事?”中原中也好不容易拔下蛇身上的鳞片,他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划伤、烧伤,被火焰喷过的皮肤焦黑,而手上更是鲜血直流,他拿着鳞片,以肉/体凡胎同神兵利器的锋利相对抗,为了拿到鳞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,就差把它送进蛇的眼珠子里,万事具备只欠东风,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被晃动搅黄了,他能高兴吗?

  “啊————!!!”卡拉马佐夫抱头打滚,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。

  “呼、呼、呼。”费奥多尔靠着墙休息,他对面什么都没有,老人消散了,他别说衣服,额发都被浸润至湿透,杀死异能力耗费太多力气。

  耳朵贴着墙,听见轰隆隆、轰隆隆的。

  ……

  异能奇点。

  将一切异能力具现化为实体的能力,欲将一切异能力消除的能力,二者触碰会产生异能奇点吗?

  当然不会。

  “你、你、我……”用于装饰的骑士利剑刺穿涩泽龙彦的胸膛,太宰治看他的眼神近乎于怜悯。

  “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。”他彬彬有礼,只可惜怜悯的笑容在涩泽龙彦看来太过恶劣,“解放异能力使异能力获得实体跟令异能力消失——两者无法产生异能奇点,高位者胜出理所当然。”

  “只要是异能力在我面前就不堪一击。”

  他叹口气说:“这简单粗暴一点都不弯弯绕的计划不适合我,就像是看剧片场忽地从bbc的夏洛克转到子供向的热血漫画,轻而易举就把难题解决了。”

  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涩泽龙彦眼大张,嘴角挂鲜血,他嚯嚯发了半天气音,还是没有你出一个字来。

  太宰治只说了结论,忽略中间过程,他是怎样循循善诱让涩泽龙彦认为自己的异能力更强大,会产生异能奇点,都没说,此外他通过卡拉马佐夫透露给对方的操纵他人异能力的秘法,一切都是涩泽自信的根源。

  匕首从他的心口拔/出来,切入口精准,涩泽龙彦尚有活气的身体摔在地上,太宰冷眼看,看他瞳孔中生机逐渐消散,看龙彦之间的宝石暴动,看最中心立柱上的瓷片脱落。

  龙。

  人死了,被困在他身体中的异能力却得到解放,拖着长胡须的龙型生物甩动大尾巴,拍碎了墙壁,龙彦之间的剩余空间无法限制住他,硕大的脑袋向上顶,坚硬不过屋顶被轻而易举掀翻,太宰的头顶上破了个大洞,洞外就是湛蓝色的天。

  横滨港,就在眼前。

  ……

  [要换件更正式的衣服吗?]织田作之助看镜子里的自己犹豫许久,他不怎么重视外表,平日里就几件卫衣外套轮岗,干净是干净,却没新意,典型的优衣库美津浓生物。

  前天他到留下的咖啡厅看书,不知怎么又与老人聊起来了,他终于知道无所事事大学教授的名字,对方说自己叫夏目漱石,织田作之助疑惑地问:“还有人叫这名字?”他是晓得一些年轻的父母给自己孩子取名古怪,比方说写作“天使”读作“恶魔”之类的。

  “很优美的名字吧。”夏目漱石自得道,“取自《晋书》的漱石枕流。”

  “啊。”他说,“是中国的晋书吗。”

  “没错。”

  “那是汉学啊。”

  “文学家的话总要掌握汉学,以前人不以信中只有汉字为荣吗?”

  “是古代吧,古代有许多汉学家。”

  “没错。”

 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,夏目漱石说:“织田先生是准备写小说吗?那要不要来听听我的文学课?我虽不才,讲课还颇受学生好评,掌握点儿文学理论的东西,没什么坏处。”

  “您的学校是?”

  “东大。”

  “东京大学,有赤门的一所?”

  “对。”

  织田感叹说:“真厉害啊。”他说真厉害时和其他人不同,没有羡慕的含义在其中,只是单纯感件事,“等有时间了,说不定会去听。”

  “我能把学生介绍给你。”夏目漱石说,“有许多有天赋的孩子,说天才也不为过吧。”

  “夏目先生来这里,又是出差?研讨会?”

  “不。”夏目漱石说,“我只是来拜访曾经的学生,他又要出新书了,我想提前讨来看。”

  “他是天才之一嘛?”

  “是异才,比天才还要高级许多。”

  “原来如此。”

  “织田小先生说,是来见朋友的?”

  “说是见朋友,其实只是笔友,以前没有打过照面。”

  “青春真好,又到夏天了。”

  “?”织田作之助有点儿迷惑,他决定放过刚才意义不明的感叹,“有人告诉我,见通信许久的朋友要送上见面礼,这是礼貌。”他说,“于是我买了支钢笔,d先生说他有搜集漂亮钢笔的嗜好。”

  [d先生,太宰的笔名真敷衍。]

  [钢笔?他终于培养出有人气的爱好了。]

  夏目漱石点头:“是的,我相信他会对你印象很好。”

  “太好了,我没见过笔友。”织田作之助以肉眼可见松了口气,“夏目教授(他不叫先生,改称呼为教授了),还有什么是需要注意的吗?”

  夏目漱石喝了口咖啡:“寻常人的话,可能会挑身更得体的衣服吧,不过我的一名学生说,那是孔雀开屏展示自己才会有的行为,比起伪装出来的庄严,平淡的日常更能得他的心意,生活的本味就是朴实无华对吧,他希望人能够展示真实。”

  [展示真实……吗?]

  还在想要不要换上西装的织田忽然下定决心,他带了西装来,是在咖喱店老板侄女的聊骚下买的,小姑娘说织田穿西装很帅,人的精神面貌与平时完全不同,听说他去见网友,连打了不知多少通电话就为了让他把西装戴上,织田拗不过,就照办了。

  [最后并没有用上。]他老实地想,[回去跟沙耶律道歉吧。]

  酒店出门到港口只要几分钟,踏入铁丝网内区域就感到情况明显不对,太多人了,不认识的面孔、低调奢华的商务车,他看见了职业保镖,政府安保部队,中东区域游荡的雇佣兵等等,织田作之助找了圈,还看见了些熟悉的脸,对方趁人不注意对他挤眉弄眼,等主管脸转过来又作庄严状。

  [什么情况?]他想,[是有很多大人物要来吗?]

  “嗡——”船鸣声悠长,伴随着海风从远处飘来,人群开始躁动不安,一个小黑点儿出现在了天与海的交际线上,是艘船,承载社会未来与希望的巨轮,织田作之助看不到船,他猜那一定是艘沉重庞大且华贵的水上怪物。

  船按照既定顺序往前行驶,视野中的小黑点儿逐渐变大,他浅蓝色的瞳孔中倒映出青铜色的船头,不知怎么的,织田作之助的心脏不规则地跳动起来,他“看到”船剧烈地晃动,一头神怪似的巨兽冲破了船舱,在天空中盘桓。

  不、不是他“看到”的,是异能力天衣无缝发动的效果。

  他的腿不受自己控制地摆动起来,织田意识到自己在飞速地奔跑。

  戒备的人注意到他的诡异行动,纷纷拔出枪来,但还没开机拉开保险栓,注意力就被海面上的风波带走了。

  [船、船、船。]

  身体行动远比意识要早,跑起来时织田作之助还没理清思路,现在他知道自己需要找一艘小船,前往海上进行救援的船只。

  多奇怪啊,织田作之助是个好人,却不是老好人,在与自己无关的重大灾难面前,你很难让他插手而不是选择自保。

  [找到了。]

  港口除了大轮渡外还有小渔船,一搜一搜排列,渔船平时有人看管,今天到横滨港的人太多,船夫在暖阳下头一点一点打瞌睡。

  他在码头助跑,一跃而起跳到船上,钥匙孔当然是空的,但织田受到多年的专业训练,在开锁上很有点本事,他一骑绝尘驾驶小快船在海面上乘风破浪,速度是那么快,快过了海风,快过了相关人士。

  他在心里发问:[我在做什么,我到底感受到了什么,身体就自己动起来了。]

  可能他接受到了远处传来的电波吧。

  从遥远彼方传来的,呼救的波长。

  ……

  津岛修治觉得不对,以他在隔绝房中的体感而言,船颠簸得像是在海浪中,像是脚踏地震震动带。他知道一定是太宰治与涩泽龙彦在做什么事,可能是争斗吧,迷蒙烟雾绝不是太宰的手笔,至于卡拉马佐夫,他早就成了提线木偶根本不足为惧,应该是涩泽龙彦干了什么事,他在东京时听说过对方的威名,森先生又好心好意地同他科普一番。

  [他们要把这艘船折腾散架了。]津岛修治想。

  [只要浓雾不消散,船就会成为诡谲的死狱,除了他们俩,其他船上的人生命都受到威胁,而外来人,只要登上这艘船就会被迷雾领域所同化,也就是说外界的援助无法真正落实,眼下情况说是等死也不为过。]他看得很透彻,同时明白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领域干脆利落地消灭掉,津岛修治记得行程单,船是全自动化的,饶是驾驶舱的人死绝了,只要没出现特殊情况就会一直行驶在既定的航道上。

  他又想:[这一切或许是他计划好的,包括门会在哪里出现,幽灵船的实体,冥冥中有股力量把我跟蛞蝓引到这里,而现在,在最关键的时刻,我又看见了门,又进入了船的内部。]他想太宰治会给予自己多少笔墨,可能就一两句话,他是酸无遗漏的人,从来不写多余的废话,太宰说过“何必制造那么多的文字垃圾,只要写最关键的就行了,如果在写作时盯着商场前的广告牌描述个不停,那绝不是精通文字,笔韵高超,而是无聊,是浪费。

  因此自己的占地篇幅绝对很小。

  津岛修治小声对自己说:“就按照你想的发展好了,就一次,以后绝对不可能。”他把□□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,可别小看他的手作能力,只要津岛修治想,他能复制出绝大多数的武器,哪怕是内部构造足够复杂的枪炮,也能以最原始的打磨零件方式将其拼出来。

  目标是不知名的钟座,他抛出了自己能制作出的最强力的炸弹。

  “轰隆隆隆隆——”

  他忽然想到太宰治在三个月前同自己说的话。

  [“喜欢烟火吗,修治君。”年轻的监护人笑盈盈发问,我回答了什么,好像是“啊,就那样吧,没有很喜欢也没有很不喜欢。”

  “但人在看到美丽景色时总会心情愉悦,这是人世常情。”

  “啊,是吗。”

  “是啊。”太宰治忽然说,“夏日的花火大会,八月一号,到时候一起去看吧,我买几张在草丛上看的票,就算是为了看美丽的烟火,我也想活到八月了。”

  “随便你。”津岛修治冷淡地说。

  “说好了。”太宰治轻快地说,“等夏天,一起去看花火。”]

  真美啊,刹那烟火。

  ……

  津岛修治不知道的是,太宰治花了整整六页纸写他的事,有多具体,连他的一颦一笑,咀嚼食物,与中原中也出门探索,在走廊上右右前左后前地穿梭,跌落进船心脏房间,全部都被他记载在书中。于是津岛修治以为的“自发行为”,全是太宰治设置好的,是由他操控的,由此看来,说津岛修治是他的提线木偶也不为过。

  他为什么这么做,太宰治反思过,他认定是家长对孩童隐秘的控制欲,是无处安放的担心,是他对算无遗漏本能的质疑。

  当说起津岛修治,他全副身心都挂在孩子身上,以至于爱都变得扭曲。

  [他能让我变成更好的人。]潜意识中太宰治如是想到,[倘若我能将他养育长大,将他培养成一个好人,那就是拯救自己,把我的灵魂从地狱深处,从虚无之间捞出来。]

  [我不能失败,修治君得成为更好的人,必须。]

  这是让人毛骨悚然的,深切爱意。

  ……

  “什么鬼东西?”

  “龙,是龙啊!”

  “船上发生了什么事?”

  “我们家的人,三菱家的人还好吗?”

  “救援船,救援船在哪里!”

  陆地上乱套了,好在他们不算是群龙无首,很快就组织了救援船向海上驶。

  在乱象中,异能特殊科的下属尤为突兀,他们到的人太少,只有二人,从总部发来的命令是“原地待命”。

  真奇怪。

  “太宰传消息了吗?”在龙遨游于天的瞬间,影响就被同步传递至位于东京的特务科总部,种田山头火亲自坐诊,他看大屏幕陷入沉思,只能扭头询问其他科员。

  解读摩尔斯电码的人与他在同一办公室内,三秒钟后科院回答:“镇定,勿动。”

  “镇定。”种田山头火无声地叹息,“那就先按兵不动。”

  镇定……吗?

  ……

  火,火,火,爆破,爆破,爆破。

  到处都是火焰,到处都是爆炸声,到处都是哀嚎。

  涩泽龙彦的领域包括整艘船,现在他死了,异能力暴走,而那些自相残杀的普通人也回到了船上,他们对刚才发生什么毫不知情,最多就感叹地上怎么又有人的尸体了,死状还很凄惨,算了,可能是刚才就死了,他们没注意。

  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眼前的对手,只可惜他们还没有太动手,船就解体了,火像是从地缝里冒出来的,而爆破来自内部,声势浩大得令人困惑,稍微恢复点理智的人猜测,难道船最底层布满了□□粉末?

  事实上他们没太多时间思考,伴随轰隆隆声,来不及逃跑的人落在被炸得人仰马翻,火焰在人的身体上熊熊燃烧,无数人倒在火焰中,他们的身体可能会变成黑炭块,连身份都无法辨认,还有些人依旧在逃跑,轮船的颠簸令其无法跑得太顺,身体歪斜手掌触碰钢板,滋啦滋啦,皮烧焦了,肉糊了。

  中原中也居高临下地看,他从异能力对决中活了下来,而大部分人都死了,他眼珠子到处看,试图辨认森鸥外的位置,当然,如果遇见津岛修治,他可能会多搭把手,将他从火海里拽出来。

  正当他准备一个俯冲向下时,熟悉的人——我是说爱丽丝,她拽着森医生的白大褂,摇摇晃晃地从火堆里飞出来,医生的样子很狼狈,衣服上全是伤痕,还有可疑的鲜血,脸上黑一块白一块,黑是烟熏的。

  “得救了得救了。”他看见中原中也,模仿老实人的语调叹气,“真是太危险了,中也君。”

  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他抬起手指指爱丽丝,你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  “请帮我保守秘密,中也君。”他的雇主笑咪咪地说,“你知道的,生活在贫民窟中,我总需要有保全自我的小手段。”他又问,“说起来,太宰君和修治君,你有看到他们吗?”

  “没有。”中原中也生硬地回答。

  “哎呀。”森鸥外说:“算了,就别太担心他们了,如果是太宰君的话,无论遇上什么危机,都会没有事对吧。”

  “啊。”中原中也相信森鸥外的话。

  “无所不能的太宰先生”,这是太宰治留给他的最深刻印象。

  ……

  [我被爆炸的冲击力甩了出去。]津岛修治勉强集中注意力,他被爆炸波冲击到了,因此而脑震荡,灵活而聪慧的大脑无法高速运转,甚至不知道自己会飞向何方。

  [说不定是火堆。]他想,[我落在里面,烧成炭块,要是温度高的话直接成灰,真是不体面的死法,而且很痛,如果真进里面的话,我会干脆利落地卡断自己的脖子,那样还好点儿。]

  他落入了温暖的怀抱里。

  “帮大忙了,修治君。”太宰治口吻依旧轻柔,像是在场哄小孩儿摇篮曲,他说,“你帮大忙了。”他身后,化身为龙的异能力发出哀鸣,津岛修治勉强睁开眼睛,他的眼睛被血糊住,看什么都蒙上一层红色,他模糊地看见龙化成星光点点,太宰抱着他在火光中跳舞。

  “解决了吗?”他问太宰治。

  “解决了。”他的监护人说。

  于是津岛修治松了口气,他有许多话要跟太宰治讲,大多数情况下津岛修治不是个坦诚的人,他智商又太高,什么都能自己推出来,现在他决定破例,开诚布公地谈话。

  拨开云雾后,太阳会出来吧?

  他迷迷糊糊想到。

  “太宰,太宰,太宰。”他忽然听见一阵嘶吼,吼声似野兽,还是将死未死的,毫无理智的野兽,他看见一团火,一团火忽然冲出来,他怀抱太宰治,而在即将贴上的瞬间,成年人将他抛了出去。

  [哎?]

  难以理解,难以理解,以他混沌的思维很难理解眼下的情况,就算是清明,就算津岛修治处于巅峰状态都想不到太宰治会被坑害。

  被一个平平无奇的,智商不高的普通人,被他的造物伤害。

  他被垂死的卡拉马佐夫袭击了。

  [这难道是他自己写的吗?不,不可能,他那样的男人就算是死又怎么会选择死于火中?]

  他听见了太宰治的声音,爽朗、坚定,像明日晴空。

  “活下去,修治君。”他说,“自由地活下去,不受任何人干扰,像是在晴朗天空中翱翔地飞鸟,天高海阔、千山百川,任你遨游。”

  “答应我,要活得像个自由的人。”

  [等等。]

  [等等。]

  [你到底在说什么啊!]

  津岛修治的身体像是断线的风筝,从船上坠落了。

  “开什么玩笑!”他喊,“开什么玩笑,太宰治!!!”

  [我还没有,我还没有告诉你,我是在乎你的啊!]

  (甚至,我可能敬爱着你,像儿子孺慕父亲)

  ……

  “啊。”太宰治说,“被摆了一道。”

  他记得自己写在书中的内容,关于他的“死法”,伪造与涩泽龙彦两败具伤的假象,坠落在大海里,他会被赶来救援的小快艇救了,救他的人并不属于任何势力,是无意识出海的,他只是在海边走,看见有船遇难了,就赶过来救人。

  这人可以是a,可以是b,也可以是他想见的o先生。

  他要让o先生带自己离开横滨,过一段隐姓埋名的生活,修治君没有他会生活得更好些,再说了,他的视线如影随形,会看着那孩子。

  [跟o先生共处会很愉快。]他边写边转笔,面上洋溢轻松的微笑。

  [真想见o先生一面啊。]

  事情往往有意外,比如说此世界,说异能力者与书是大头,往上却有些古怪的传说与生命体,他看见过远古的旧神,协助捕获日本的荒霸吐,战神斯文托维特埋葬在斯拉夫的土地上,他在坟墓里发现了书,冰岛的遗迹里世界树的种子生根发芽,除了人类与异能力之外,他们还有各种古怪的神明与力量,只是还不被人所知。

  于是就有了盖亚与阿赖耶识,他作为津岛修治的同位体被盯上很久,对方却迟迟没有行动,太宰知道世界意识想要修正他,就像是杀死主机里的木马病毒。

  发动杀毒软件的要求很苛刻,没有实际意识的主神不能违规操作,他活到现在,本以为世界接纳了他,对方已放弃。

  却被摆了一道。

  他看真正伤到自己的武器,看穿透胸膛的匕首,费奥多尔保持刺出的姿势站在他身后,他瞳孔颜色变了,成了金色。

  “诞生在战神斯文托维特墓地上的神之子。”他恍然大悟。

  太宰治怜爱地半蹲下来,罔顾刺穿他的匕首,他问:“你听得见吗,费奥多尔。”他认识的孩子,对方的意志被压在身体底下,在外的是神明的化身,为了报复太宰治拿走书,而试图杀死他。

  [我听过一个传说,流传多年的伊尔夫费因斯家族出过无数的天才,有传言说在沙皇国度建立时候这群人就存在。

  有人说他们是供奉神明的一族。]

  “看样子是听不见了。”太宰治十分惋惜,他猜费奥多尔还会恢复神智,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,于是他把木偶人一样的孩子高举,同抛掷津岛修治一样把他扔出去。

  扔向不同的方向。

  能不能活下去是未知数,不过……

  他眼睛亮闪闪的:[他俩同时存在的时代,不是很有趣吗?]

  以及最后。

  他惋惜地想:[哎呀,见不到o先生了。]

  [稍稍,有些难过。]

  ……

  织田作之助等着等着,看见一黑点从船上坠落。

  他凭感觉操控船向前,计算角度,大半个身子探在船的外面,坚定地伸出双手,拥抱从天而降的生者。

  “噗通。”

  什么,什么从他口袋里脱落而出,掉在海里。

  “咔嚓。”织田手臂脱臼,人的脸色却变也未变,津岛修治暂时性休克,织田作之助努力将他拽到船上。

  火焰烧得越来越旺,近船处很不安全,他也担心小孩儿的受伤情况,干脆驶向岸边。

  织田作之助只有左手能用,他以左手圈着津岛修治,一步深一步浅地走,忽然他听见了怀中孩子的呛咳声,织田作之助立刻以轻柔的力道将其放在地面上,问睁开眼睛的小孩儿:“你没事吧,发生什么事了?”

  [发生……什么……事了?]

  津岛修治低声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

  他睁大眼睛,瞳孔紧缩:“我不知道,发生什么事情了。”

  ……

  /来给幽灵船加一条铁律。/

  /若非船的拥有者,或与之相关的人,当外来宾客脚踩土地时,关于船上的一切记忆都会清零。/

  /这是卡拉马佐夫不知道的,他所拥有的,第二个异能力。/

  作者有话要说:我写完了!超级大章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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